背德者1990【23】-钭江明的财新博客-财新网

BY 肖星

我为什么会梦见这件往事？我在梦里琢磨着。一时间，好像更多的往事蜂拥而至，无数的形象忽隐忽现，就好像坐在列车上看窗外的景色迅疾闪过，而在远处，另外一些相关的景色绕了个大圈子转到跟前来，却又立即被甩到后面去了。列车慢慢进站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喧哗着，彩灯闪着朦胧的光彩。似曾相识的情景又缓缓展开。我轻松地走到人群中去。哦，我又重新梦到这场舞会了。舞曲轻柔地响着，女友挽着我的胳膊对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我们一直走到楼后操场边的小树林里去，隐隐约约仍有音乐声传来。我问她，“开心吗？”

女友点点头，又摇摇头，认真地说：“我不知道，我有时候从一种隐忍的苦痛中得到自虐式的情绪，现在，我又嘲笑我的这种‘坚强’。我表现得这么坚强，希望你夸我，或者由怜生爱，由敬生爱，我又觉得你根本没有看到这些，你满心想的就是如何顺利地甩掉我？”

我笑道：“你怎么说我‘甩掉’你？这跟你一贯坚持的女性独立可不一样。”

女友接着我的话音说，“你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你并不否定这句话？只需将‘甩掉’这个词改一改？”

我愣住了，全没有想到她从我的话里捕捉到这个信息。

她接着说，“我前天听辅导员说啊，你分到深圳了。”

“对。”

“辅导员还说你本可以去西安的。”

“我……更喜欢深圳。”

“而且你也没告诉我就决定了。不，你更喜欢的是‘甩掉’我，”女友冲动地说，又补充道，“不是‘甩掉’，是离开。”

“行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得承认女友说的可能是一个因素，尽管深圳的那个单位不是很理想，但是我想到去西安之后，接着是顺理成章的婚姻，还是令人窒息的爱情……

“肖星，我也要去深圳。”女友忽然哀婉地恳求道。

但我不恰当地发现其中可笑的意味，“你想扮演秦香莲，进京寻夫？”她真会这样吗？也许，但是她这样说是不是更多的想感动自己？她明白她这样说是很荒唐的，尤其用这样哀婉的口气，酷似一场爱情悲剧中绝望的女主人公最后的恳求。

“肖星，你为什么总是那么优雅？你用清淡的嘲笑把自己同一切隔开。以前我们的亲密真的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你为什么对我没有一点责任感？你怎么那么自私？”女友爆发地带着哭腔对我说。可是她并不自信，到最后一句话，几乎近似于耳语。

“你说的可能对吧，我的确是自私的。我为自己曾经立下准则，早就立下了。我渴望自由自在，我相信感恩戴德都是枷锁，我拒绝感激任何人。这些我以前也对你讲过，每个人都对他自己的行为负全责，如果他一时失策，他受骗上当，他也没有理由去埋怨别人，他可以采取另外的方式补偿，但他要说这都是对方造成的，这其实是不负责任。”

“不，肖星，讲讲我和你。”女友悄声说道。

“我考虑过我和你的关系。和你相交，我十分荣幸。从没有哪一个女孩子像你这样爱过我，我也从未体验过和你在一起时那样的快乐。而最终我们分手，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也曾责备自己，这是不是始乱终弃呢？这是不是不道德呢？可我该怎么做呢？和你结婚，装作对你情真意切？我试图让自己不去想得太多，和从前一样，轻松愉快地和你在一起，可是已经有什么东西变了，即使我和你在一起，你那样敏感，会真的不再痛苦？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会痛苦。而如果我离开你的话，时间会帮助你治愈这些伤痛的。我这么说是为了给自己辩护吧？不过所谓‘为自由故’，我不准备借道德责任或其他一些名词，去逃避生活乃至罪恶。道德的言辞将人们禁锢着，如果我长久的在道德的壳子里，我会逐渐萎缩干枯。也许‘他人是地狱’是正确的，我若想发展就不可避免地要损害到他人。道德的最低原则，不就是‘不损人’吗？可是所有所谓‘损人’，所谓伤害，在更广阔的背景上都失去了界定。人类生而处于痛苦之中，每个人都需通过不同的形式经验痛苦，继而达到永恒。这些形式中就可能包括被欺骗的痛苦，被虐待，甚至被杀戮。无论哪一种痛苦，都是无法比较的，谁都有资格说他比别人更痛苦。可是人们必须承担它，你必须坚强起来，要么倒下，要么走下去。你不是很欣赏独立女性吗？独立是重要的，你应该学会离开我过独立的生活，就像纪德忠告他的年轻读者，‘抛开这本书，离开我’，‘忘怀我’。”

【待续】

《1990年代的爱情 • 背德者1990》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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