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3:00 AM

BY 钭江明

凌晨三点打开窗，你可以感觉得到夏天的另一幅面孔。清凉的，平静的，带着倦意的。如果不甘心或者不能够在12点就睡去，凌晨3点会让你感觉到这一切。酷暑与生活在白日对你耐心的剥夺，在这个时辰会归还给你。凌晨3点，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有点儿像太迟到来而且太短的假期。
筹划今年的night issue专题时，编辑居然交来一个凌晨三点美食的选题方案。虽然我也知道在这个东八区，确有不少按照西五区作息的夜猫子，但真的想不到这个人群壮大到这个地步，围绕着他们的需求已经发展出如此精细的供应。所以这份琳琅满目的清单吓了我一跳。加班到凌晨三点时，同事们都有些饿了，决定一道去享受一下这凌晨三点美食。于是遇见了凌晨三点的又一幅面孔，宛若白天清晰的倒影，除了天空黑暗，夜风微凉，其他一切跟白天毫无二致。
也许纯粹是个人感受，凌晨三点会让我变得特别敏感，仿佛都能听到夜晚在一点点地褪皮，渐渐泛青。夜晚流逝的声音，其实并不是时钟的滴答声，而是这种呼吸般褪皮的声音。打开微博收到友人私信，“对于世界我们是过客，是有志气的对美好生活向往却过于性急的过客。”凌晨三点用来反省自己的性急再合适不过，用来观照自己的过客身份也再合适不过。白天的时候，我们往往容易焦虑时光短暂，无眠的夜晚好像成了补偿，要不是困意的提醒，还真以为时间被拉长了。
这条私信，我发到微博里，有朋友转发时抄了法学家贺卫方说过的一段话。这段话我在今年2月号的卷首语里也摘引过。“我觉得人不应该完全都变得像一个斗士，毕竟人生苦短，岁月如白驹过隙，你需要有一种非常美好的生命感受，跟朋友的爽朗交往，放眼青山绿水的那种喜悦等等。其实人不完全是为了改造这个社会而存在的，我们需要更丰富多采的人生历程。”再录这段话，我有了新的想法，人不是为了改造这个社会而存在的，但一个美好生活着的人，其实也在实实在在地改造着这个社会。我们总是容易把为美好生活而进行的奋斗与美好生活对立起来，就像把白天与夜晚对立起来。
一年12期杂志，我们固定地把8月号的内容设定为夜晚。夜晚值得如此大写特写吗？这个世界本来是由白天统治的，白天工作，白天生活，白天摄入身体所需的营养，你在白天必须要做的事情差不多决定了你的生活质量，而这个世界运转的方向也由白天颁布的决策来决定。可能恰恰因为如此，才使我们觉得有必要每年都郑重其事地拿出一期杂志，专门谈谈夜晚。

（原文见《时尚先生esquire》2011年8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