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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嘎玛的案子开庭了,从北京时间上午10点直至晚上11点,仍无结束,今天继续。

庭上,嘎玛平静陈述残酷的刑讯逼供令人震惊,律师浦志强直指实质的辩论令所有诬陷当场现原形,而珍尕,嘎玛的妻子,以及嘎玛的其他几位亲友心碎欲裂,因为没有人能认出眼前完全这个穿着印有067黄色囚服的、后背上显露清晰的脊椎形状的男人,会是消失半年多的亲人嘎玛……

珍尕在当晚,不,已是今日凌晨,在她的博客http://drolkar.blog.sohu.com/ 上贴了第二篇文章:《祈祷》。然而,她于前天再度建立的博客上,贴的第一篇文章《生当光明磊落》http://drolkar.blog.sohu.com/154995533.html,在她与嘎玛重逢在充满莫测的法庭上时,已经被人悄悄地动了手脚,显示的是“此文章已被外星人劫持或被博主隐藏!”,这实际上就是被删除了。

不知道珍尕的这篇文章将会在诡谲多变的博客上存在多久,在此,我转帖在我的博客上,为了关注嘎玛以及人世间这么多不公正的人们。

2010-06-23祈祷
   2010年6月22日记
    夜里休庭已经将近夜里十一点。丈夫回过头来望着庭内,他被带着往相反的那一边走,门被关上了,他与我们又被隔断了。
    上午时我因为心疼与痛惜而悲愤至极,下午直到晚上我因为冤屈与正义而热血激昂。现在,看着无数个未接电话与亲人朋友们的短信问询,我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早早的,九点半的时候,我看到一辆警车,我猜他或许在里面,而当里面的人被带出来之后,我又差点错过了他。或者说,我根本认不出他。他那伟岸庞大的身躯,怎么会是现在这样瘦小?错身而过的只是一个高中生般细弱、生涩的身形。
    在进入法厅之前,我已经泪流满面。亲人朋友们噤声不语,是呀,又能有什么话语呢。直到他背对我们站住,开口说话,大家的悲哀都一泻而出。我们都宁愿闭上眼睛,不看这冰冷的景象,只听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这才相信是他,这才敢将这个瘦弱的背影与记忆中的他重叠起来。
    从不知道,他的颧骨可以这样高,下巴尖尖,四臂纤细,将军肚不见了踪影,新长出的短发毫无章法。而他开口说,这二十多天来,他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开始能定时吃东西,开始不再面对残酷的打骂。
    于是,他语气停顿了一下,“今天,我的朋友、亲人在场,很多话我不该说。”此后的陈述,我们的确无力承受,各种各样花样百出的酷刑,三班倒的打骂,闻所未闻的刑具和药物,软硬兼施,甚至连室友都被组织成逼供团,如果不屈认一些情节,便惨遭折磨。吃饭、上厕所都要写欠条,欠条金额已经累计六十六万;这样“买”来的一点儿食物都必须先经人踩碾过;墙上站不住之类的理由都能招致毒打;如此总总,数不胜数。他黯然地说,我已经做好死的思想准备,你们想如何玩我整我都随便,我写了一封信,要给家人一个交待。两位担任翻译的老人都红了眼眶,眼泪在打转。    
    律师也几乎掉下泪来。下午的庭审是漫长的提交证据、翻译、质证的过程,漫长却精彩,那几乎全被“暂不采用”的证据在我这个主妇听来都漏洞百出、相互矛盾,何况律师们已经从程序上发现许多不合法之处,提出质疑,可惜许多意见都被合议庭斥为“与现在谈的某问题无关”、“前面已经给过解答”等理由不予置评。此时庭上坐的,两位律师,一位被告——三个了不起的人。正义给人的力量无比强大,我暂且不去考虑现实的灾难,只被这样的正气与智慧包围着,心中充满了温暖,我想,我的丈夫也感受到了,我分明看到他回头看我们时眼中含笑。或许我们又都是幸运的人,被高尚眷顾,已经越来越少的人能够做到。
    我并不知道这一个漫长却精彩的下午,会带我们进入什么样的明天。但我们都能确信了,我们的嘎玛是无罪的,他清白无辜、坦坦荡荡,一身硬骨头,顶住了暴风雨。我们都确信了,他无罪!只要法庭公平公正,只要在法庭上人人平等,他一定会很快回到我们中间。回到我们的家,拥抱两个女儿,拥抱自由的空气——这是他原本应该有的生活。
    请听我这个疲于奔波、重担在身却满怀希望的女人祈祷,有因必有果,请佛祖保佑我们
 

生当光明磊落

http://drolkar.blog.sohu.com/154995533.html

2010-06-21 18:45

6月21日,今天是夏至,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西北疆的时间晚于北京,这里的这个县城,早晚都沐浴在光亮中,心机和算计在炎夏的宁静中暗涌。

明天就是女儿们的期末考试,和六一儿童节一样,我又不能陪在她们身边。她们所知道的就是妈妈最近很忙、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爸爸在外地学习、爸爸不方便给她们打电话。她们是善良而快乐的孩子,想念着半年未见的父亲,期待着属于她们的夏天。

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对我的孩子们撒谎。

而我现在正和爸爸在同一个地方,5块钱摩的的距离,却像两个世界那样遥远。那砖墙和铁丝网上空飞出飞进的鸟儿,不知会让他想起些什么。这让我心酸,也不敢想象明天。假如明天在法庭上见到了他——半年后再一次见到我的丈夫——他消瘦的模样、他消失的长发和八字胡、他的神情和能猜度出来的一切悲苦,我、我们,将如何承受。他是诚实、慈悲又充满大智慧的人。大家都不敢却不得不相信,这是一个不允许善良存在的时代。

昨天得知,丈夫的哥哥仁青的开庭又被无故推迟,没有理由,没说延期的时间。这些毫无章法毫无法理的古怪行为,被趾高气扬、毫无廉耻地屡次应用着,那么,我们该见怪不怪,还是谨记在心?

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朋友都对这三兄弟赞不绝口。他们不尽然相像,却一样深明大义,他们遵守大自然的法则,对万物谦卑,对众人真诚。朋友们都忘不了他们憨厚的笑容,清澈的眼神背后是他们仗义勇敢的心灵。

哥哥仁青是个奇才,他虽不大过问世事,却在自己的小世界上创造着无限的可能,他精通佛典与藏药,画得一手好画,虽不懂汉话却自学电脑,还会使用什么ps等软件,当然,他还从佛法和传统文化中总结出如何通过自发保护而达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境界。

弟弟其美虽然腰椎有残疾,他的刚正与善良一直有口皆碑,因此多年来他一直都是村中的民选村长,兢兢业业帮助村民邻里解决困难或纠纷,也一直都作为当地官员在村中的协调员。家中那栋木房子,大部分时间都作为公用,来村中考察的领导们都居住在此,来去自如。

我一直都十分钦佩在那高山深处的村庄里,像仁青和其美一样,人们从未上学,从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却日复一日地爬上缺氧的高山,植树浇水、捡拾垃圾,却从未想过他们正在保护着重要的三江源头,这几条大河,正慢慢涵养水源,慢慢成长为母亲河,养育着十几亿同胞。在那样的蓝天白云下,一脸尘土满面黝黑的纯良的人们,不正是在另一种意义的朝圣路上!

而一切都只是过去的事情。这样的画面跟现实的灾难对比起来,真让人情何以堪。仁青和其美自去年八月以来就身陷囹圄,何过之有——那些夺去他们自由的人躲躲闪闪软硬兼施毫不讲理。而十多个月之后,也就是今年的6月11日,羸弱而枯瘦的其美终于被允许进入医院,当时他只能够借助轮椅行动,胆病加重,还新增了肾病,这个可怜的善良人,曾被看守所拒绝收纳——除非有医院证明,因此他两次入院检查,检查结果不见踪影,最终他还是被强行塞入看守所。十个多月之后,也就是今年的6月20日,定于24日开庭的仁青又面临了莫名其妙的延期,不知道时常微笑着的、单纯又快活的他,此时又在想些什么——想念家人、牵挂神山圣湖、惦记那些不知是否已经被删除殆尽的费尽多年心血整理的经文,或者,他将自己置之度外,正为弟弟们担心,尤其是他离家多年在外经商的弟弟——我的丈夫,在六一开庭被延之后即将于明天再次等待判决。

他们的另一位亲人,当时正在四川新龙闭关修行的僧人仁青多杰,也在三个月前也被库尔勒*警方带走,只因为这早已结案的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不知又为何被人翻出并更新,只因为十多年前他曾为表哥——我的丈夫担任翻译(在被拘押之前他已闭关十年左右)。五月底我们从当地医院得知,他因电击而受伤住院,再到看守所询问,却顾此言他,声称已将这位僧人(玉树籍)送回了拉萨,百思不得其解之中再问拉萨方面,却称不知有此事。我不知道他正身在何处,只是常常想起他开怀大笑的绛红色模样,是位心宽体胖的大胡子僧人。

还有一位表亲,四郎群培,年前也无故被关押并判处一年半劳教。

我并不知道作为妻子,为自己的丈夫辩解究竟有多大的可信度。可是所有熟悉的人对他的信任,都让我自信而且感动。即使脱离了“天*珠王”、“环保人士”、“慈善家”、“成功商人”、“劳动模范”等等虚无缥缈的称谓,他也一直都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是所有人真诚可爱的朋友,也是我心中最亲爱的人——即使他不常在家、即使他几乎所有的精力和金钱都献给了文化与环境的保护。我经历着作为妻子和母亲的另一面的苦痛,而我更加为支持着这样无私的人而感到幸运。

看到他、他们、你们、许多人,我越来越相信人的世界不只是吃喝拉撒的24小时,假如人和人用心联结,假如人与动物公平相处,假如人回归本初融入自然,人的世界就扩展得无比深远——这正是我丈夫的毕生理想:为文化与生态的多样性努力;这也是善良与美赐予我们的力量,相比之下,违背良心的苟活是多么不堪一击——苟活的一生是短暂而狭小的,甚至比不上一棵树、比不上一束风,会被时间遗忘,会被尘土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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钭江明

钭江明

67篇文章 6年前更新

八十年代最后一批毕业生。最长的职业经历是在南方都市报(1998-2008)10年,然后进入杂志领域,担任《时尚先生esquire》执行主编。以前写电影观后感比较多,现在的固定写作只有每月一篇卷首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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